耽美书库 - 科幻悬疑 - 争霸天下在线阅读 - 第1节

第1节

脸开始扭曲变得狰狞,那一双眸子渐渐变成了赤红色。他继续前行,一步步迈向谢扶摇。后者显然越来越惊惧,一指一指不断弹出。那迅疾如电的惊雷,一指一指没入方解小腹。

    方解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此时的他,那双眸子已经彻底变成了赤红色。

    “你想杀我?”

    狰狞着表情的方解走到谢扶摇身前,赤红的眸子直视着对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在谢扶摇难掩惊慌的视线中,少年郎抬手忽然一拳轰在他的下颌上。这一拳自下而上,势大力沉。虽然是拳,但用的是老瘸子一式刀的招式。

    嘭的一声,惊艳了所有人的江南谢公子如炮弹一样被方解轰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演武场的城墙上,砸碎了几块青砖,震落了一片灰尘。

    半空中,洒下一路鲜血。

    第0126章 有资格做对手

    当谢扶摇被击飞出去之后,所有的指劲如归巢之鸟一般飞了回来。并没有消散无踪,当然,感知不到天地元气的方解没有发现这一点。此时的他狰狞的如同一头洪荒猛兽,眸子里的赤红看着格外的吓人。

    一拳将谢扶摇轰飞出去之后,方解看了看那个从墙壁上缓缓滑下来的江南公子。他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脚下一点,身形骤然向前,下一秒,已经到了谢扶摇的身边。方解垂头,血红的眸子直视着谢扶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想杀我?”

    他的语气阴冷的好像万年不化的坚冰,让人停了不寒而栗。

    此时的方解,给人一种他是某种失控的野兽般的错觉。谢扶摇扶着墙壁试图站起来,嘴角上挂着的血迹显示出他受了不轻的伤。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在方解挥拳的那一刻将丹田的内劲全部调集起来做出防御的话,这一拳换做打在一个普通人身上,只怕能直接轰碎他半边头颅。

    “回答我。”

    方解俯身看着谢扶摇说道。

    这个之前还以一人之力阻挡三十几个人进门的江南公子,此时哪里还有一分的强势?这一拳,直接将他从云端打落尘埃。他骨子里的自负,也被这一拳打的支离破碎。从修行开始,谢扶摇就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人逼到这个地步。

    “是。”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回答,抬起头看着方解如实回答。

    嘭!

    一股浓烈的尘烟猛然间炸了起来,谢扶摇的身子竟然被方解一脚狠狠的踩进了坚硬的官道里。尘土飞扬中,骄傲的江南公子被踩的身子向前对折,后背深深的陷进了路面之中。烟尘激荡,红眸少年杀气凛然。

    “因为你觉得我威胁到了你,你就准备下杀手?”

    方解收回踩在谢扶摇小腹上的脚,缓缓的蹲下来看着谢扶摇的眼睛问道:“你将指法变幻的那一刻,心里的杀念是不是已经不可阻止?不同于之前你将其他人封住气海只是制敌,你是想以更凌厉的指劲轰碎我的气海。如果我死了,你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相反,你会开心于自己提前干掉了一个对手。是吗?”

    谢扶摇哪里还有力气回答,哪里还能回答?

    方解这一脚实在太重了些,直接将他的身子踩着镶嵌进了官道地面中。

    “所以……”

    方解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俯视着谢扶摇说道:“我现在杀你,也不必有什么愧疚。”

    他抬起脚,对准了谢扶摇的额头。

    “方解,不要!”

    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的张狂见方解要杀人,立刻挣扎着喊了一声。其他军人也喘息着呼喊,试图阻止住方解犯错。而站在城门楼上的那几个教授见方解再次抬起脚也是脸色大变,言卿身形一闪从城楼上跃了下来,犹如一道白光般冲向方解。但他在距离方解不远处却不能再向前,唯恐方解这一脚毫无顾忌的踩下去。

    “大胆!”

    “够了!”

    喊大胆的是崔平洲,虽然他被谢扶摇的挑衅激怒,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谢扶摇被方解一脚踩死。喊够了的是裴初行,他目光阴寒的盯着方解充满了敌意。无论如何,在他们眼中谢扶摇和他们才是一类人。倒是站在一边的虞啸依然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只是看着这突变的局面,似乎有些失神。

    方解的脚停在谢扶摇的额头上面不远处,他回头慢慢的扫了众人一眼,冷冷笑了一声后说道:“我如果踩裂他的头颅,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很过分?在你们看来,我若是这一脚踩下去就是不能容忍的龌龊事对不对?你们会愤怒,甚至觉得我踩在谢扶摇身上的脚对你们也是一样的侮辱对不对?那么,如果刚才是谢扶摇一指击碎了我的气海而杀了我的话,你们会怎么样?”

    方解冷冷的视线中透着一股杀意,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你们会说,可惜可惜,是吧?但你们会原谅谢家公子的失手,会原谅他一不小心杀死一个出身卑微的边军小卒。因为在你们看来,你们这些世家之人哪怕杀一个人也不过是可以原谅的细小过错。暗中稍稍使些手段,杀死个人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影响。而我这一脚踩下去,就是大逆不道十恶不赦?”

    方解摇了摇头,冷笑。

    “你们的愤怒,充满了正义啊。”

    说完这句,他将脚缓缓的踩了下去。

    “杀一个手下败将而毁了自己前程,值得?”

    就在这个时候,演武院周院长从城墙上缓缓的飘了下来。不是坠落,而是如半空中有一朵云朵托着他的双脚一样的缓缓落下。他负着手,看着方解语气平和地说道:“踩死一个试图杀死你的人好像没有什么过错,虽然有违演武院的规矩,但老夫亲眼看见是谢扶摇下杀手在先,谁也不能冤枉了你这是蓄意杀人。如果非要说的话,也只能勉强算是过失杀人。”

    “但……”

    落下来的周院长缓步走向方解,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即便不被问罪,能收获什么?一时的痛快?还是接下来几个月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懊恼?不可否认,你如果连这点愤怒都控制不住的话,也没有机会懊恼几十年,甚至连几年都没有。”

    方解转头看向周院长,微微皱眉。

    周院长微笑着说道:“我不会跟你说什么以德报怨冤家宜解不宜结的屁话,在我看来有仇自然要报仇。他打了你,你自然要打回去,无可厚非。如果他打了你,你却忍气吞声,这样的人我演武院也不会收。没有男儿血性的人,还是去找个富贵人家做小公子的好。不过……有血性不等于犯傻,这两者只在一念之间。”

    “您为什么要劝我?”

    方解忽然问周院长:“以您的修为,只需勾勾手指就能阻止我,甚至将我击飞出去,砸成一摊烂泥对不对?”

    周院长摇了摇头道:“不对……我要想把你砸成一摊烂泥,真用不着勾勾手指。”

    “好。”

    方解缓缓的吸了口气,将脚从谢扶摇的额头上收回来。

    “那就不杀。”

    ……

    演武场土城前,按照时限赶到这里的考生并不多。因为早晨吃太饱的缘故,有很大一部分人在半路上就已经吐的没了力气。而另一部分人,则在途中的拼斗中被击败而失去继续向前的能力。

    当太阳挂在南边天空正中的时候,演武院的教授宣布这两项考核结束。所有没能按时到达土城的考生,一律不及格。在规定时间内到达土城的考生,都可以得到优异的成绩。这样的评分标准,看起来宽松的让人赞叹。

    而事实上,按时到达土城的一共才六个人。

    方解背着张狂是第三个到达土城的,比他快的是博陵崔平洲,裴家裴初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对谢扶摇有些看法的虞啸,却将谢扶摇搀扶起来一路走到了土城门口。只有他们六个人,得到了优异成绩。

    这样的拼斗,怎么看都有些惨烈。

    方解将张狂放下来,让他靠坐在土城城墙边休息。大口喘息着的张狂感激地看了方解一眼,说了一声谢谢。

    方解没说话,起身往回走。

    张狂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追问了一句你去干什么?方解没回头的回答说带兄弟们到终点。张狂一怔,然后大喊已经超过时限了。方解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继续往演武场大门口走。

    那些被封住了气海的军人在谢扶摇被击倒之后虽然得以自由,但气海被束缚后他们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体力。十几个军人都还躺在演武场大门口,有人挣扎着爬过去询问同袍的伤势。

    方解走到门前,看了看那些喘着粗气的同袍们说了一声抱歉。然后走过去搀扶起一个边军,将他背在自己背上大步往土城的方向走。不管背后的同袍如何劝他放下自己,方解只是摇头不回话。他就这样一个一个的将那些没有恢复体力的军人背到土城城下,挨着张狂将他们放下。

    来来回回,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注视着那个少年郎心中翻腾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后来,陆陆续续赶到的军人们帮助方解将剩下的最后三四个人抬回来,默然间,所有军武出身的考生都缓缓的聚集在方解这边,他们看着这个比所有人都要小的少年,眼神中都是一种真挚的尊敬。

    靠着土城城墙坐了一排的军人们,他们虽然还没有恢复体力。但却几乎在同时抬起自己的右臂横陈在胸,朝方解行了一个最标准最庄严的大隋军礼。

    当他们抬起右臂的时候,那些围拢过来的军人们也做出同样的动作。聚集在土城外面密密麻麻的军人考生,对那个少年心悦诚服。

    大隋军人,不抛弃,不放弃。

    方解微笑,抬起右臂回礼后扑通一声在地上坐下来。他抬起头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空,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在笑声中,少年伸开双臂向后躺了下去。疯了似的躺在地上傻笑,张狂跟着他笑,到后来所有的军人都跟着他笑,看起来他们笑的都好傻。

    那些世家出身的考生看白痴一样看着那些军人,满眼都是鄙夷。

    虞啸将谢扶摇在地上放下来,他看了看谢扶摇嘴角上的血又看了看胸口衣服上那个清晰可见的脚印。

    “带伤药了吗?”

    他问。

    谢扶摇缓缓摇了摇头。

    虞啸嘴角挑了挑道:“自负的人才不会带着伤药。”

    他从袖口里摸出一个瓷瓶递给谢扶摇道:“虽然比不得你们武当山的灵丹妙药,但对你的伤势应该有点作用。那家伙已经留了手,不然你怎么可能连一根肋骨都没断?看着像是个莽撞的,可仔细想想好像他的心机比谁都深沉。不过看他刚才来来回回背着那些军人走的样子还真有点傻……你觉得他傻吗?”

    谢扶摇打开瓶子,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立刻飘了出来。他倒出一颗伤药放进嘴里,微微皱着眉头咽下去。

    “傻?”

    他忽然笑了笑说道:“真不知道我是不是能透过一败看清楚他,还是这一败败的毫无意义。刚才我一直看着他来来回回的背着人走,忽然感觉傻的不可救药的那一个是我才对。他将那些军人们都背到土城下面,在别人眼里看着是一件傻子才会做的傻事,可仔细想想这傻事做完之后的收获之大,能让今天所有嘲笑他傻的人妒忌的想撞墙吧。他作势要杀我,看到他背着那些人走回去的时候我才明白,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杀我,又怎么会需要别人劝才能想明白?”

    “也许你把他想的太高深了。”

    虞啸站起来,看着方解那边说道:“也许是你心里的黑暗作祟,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是个有情有义的傻瓜白痴?”

    “有情有义?”

    谢扶摇撇了撇嘴,感受着小腹里暖烘烘的感觉。这么快就能发挥药效,显然虞啸送他的伤药绝不是凡品。

    “或许吧,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我想应该佩服他……但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问虞啸。

    虞啸侧头看了一眼谢扶摇,笑了笑说道:“有资格和我做朋友的不多,你算一个。”

    “那他呢?”

    谢扶摇指向方解。

    “他?”

    虞啸沉默了一会儿,很认真的回答道:“他没资格做我的朋友,但……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谢扶摇。”

    “嗯?”

    “为什么要留手?你的四象指法,绝不可能只修行到了夏法惊雷。”

    “总得留点什么。”

    谢扶摇笑了笑,挣扎着站起来看向那群军人:“谁知道那个家伙,是不是还有什么藏起来的本事?所有事都大白于天下,那将会是一个多么无趣的世界?”

    土城上,周院长看着考生们面带微笑。

    言卿有些感慨的在他身边说道:“倒是好惊险,现在才知道您为什么说那个方解是个怪胎了。”

    “惊险?”

    周院长摇头道:“一个赢的恰到好处,一个输的恰到好处,哪里有什么惊险?”

    第0127章 来人,放狗!

    演武院考试,文科五门武科四门,看起来好像文科比武科似乎还要重要些,但事实上武科的考试虽然少一门,但其分量远比文科要重的多。要知道是太宗在位的时候演武院考试才加入文科,太祖初创演武院一直只有武科四门。

    随着大隋的国力越来越雄厚,国基日趋稳定之后,皇帝对于文人的重视渐渐的提升起来,大隋以武立国,但治国终究靠的还是文人。武夫治国,只怕越治越乱。大隋的皇位到了太宗的手里,他登基之初第一件事就是定下规矩演武院考核必须加入文科。虽然当时颇为争议,但太宗皇帝力排众议坚持自己的决定。

    于是,就有了当年李啸九门优异的惊采绝艳。

    到了后来,太宗皇帝的远见不得不让人钦佩。演武院如果招收的学生都是纯粹的武夫,对于大隋的军队乃至于国家根本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修为高深的人未必就是将才,而能冲锋陷阵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般的猛将,终究只是猛将,而不是帅才。

    大隋历来不缺猛将。

    但,即便文科考试已经被人们接受。可在演武院中还是以武科成绩为重。比如方解的文科五门优异,论分量来说绝对比不上武科四门优异,甚至比不上三门优异。文科再好,若是在武科考试中一塌糊涂的话,最多能做个文职。虽然军中文职和朝廷文官有着本质的区别,可既然从军却不能领兵毕竟是一件大憾事。

    文科五门优异,这成绩还有极大的水分。如果不是陛下爱惜其才一只手将方解托起来,论真本事方解能在文科考试中拿三门高分就算不错了。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方解对武科考试极为看重。

    在到达演武院之前,方解是从畅春园里出来的。而就在头天晚上,皇帝结束谈话的那句话让方解更加不敢懈怠。

    “朕既然两次见了你,就是因为知道你是有些本事的。但你现在表现出来的本事还不足以让朕对你刮目相看,想有个好前程,明儿武科考试的时候再拿下几个优异让朕看看。朕从不吝啬赏赐,有本事你就多从朕手里拿走一些。”

    这话中不无激将的用意,但也是明确告诉方解,只要你把自己的本事露出来且让朕满意的话,朕肯定会重用你。

    方解怎么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既然到了这个世界这个时代,那就绝不仅仅只有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

    在演武场土城外躺在地上放声大笑看起来有些傻的少年,最起码在武科考试中也证明了自己。他才懒得理会那些世家子弟或是鄙夷或是愤恨的眼神,他只享受着自己更进一步的成就感。被人嫉妒,何尝不是成功?

    武科四门考试,前两门其实应该算并为一门。但考核的成绩还是要按两门来算,能再拿到两个优异,进入演武院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如果说七门优异还不能保证他进演武院的话,那只能说这世界上没了公道。

    躺在地上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站在土城城墙上的演武院教授宣布第三项考试准备。

    第三项,是骑射。

    演武院饲养的战马都在演武场中,而演武场宽大平坦的校场足够那些考生们展现自己的骑术和射艺了。不管有没有从前两项考试的消耗中休息过来,考生们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再赖在地上不起来的权利。除非他们想就在此时放弃考试,可身为隋人,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们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以失败,但绝不能放弃。

    差不多缓过来精神的张狂站起来,伸手拉了方解一把笑道:“考试之前我就说过,咱们军伍出身的考生都在盯着你。自从陛下准许咱们穿号衣的参加演武院考试以来,连续三届考试三甲都没有一个军人挤进去。甚至没有一个军人能挤进前十,这虽然算不得什么耻辱,可终究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他拉起方解,拍了拍方解的肩膀微笑道:“再努努力吧,兄弟们都看着你呢!”

    “我是典型的小富即安。”

    方解笑了笑道:“你可别把为军人扬眉吐气这么沉的担子压在我肩膀上,我扛不住。”

    “到了现在,不压给你还能给谁?”

    “与其压给我担子,你真不如压给我点银子。说起来,银子给我的动力绝对比担子大。”

    张狂白了他一眼后看着那些准备考试的军人们,有些感慨地说道:“其实包括我自己在内,哪一个军武出身的考生不希望自己是那个万众瞩目的英雄?谁不想成为所有人敬佩的优秀者?谁不想挤进三甲而写进演武院的记录中光宗耀祖青史留名?但是,到了现在我们都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没有机会完成梦想了,你可以。”

    “幸好你还可以,不然让我们心里怎么能舒服呢。”

    方解看了看校场那边,有些无奈的摊了摊肩膀说道:“好吧,虽然我不想矫情……下一门考核骑射,但我的马却还在城里。”

    这句话刚说完的时候,方解就看到演武院那个漂亮的女教授丘余牵着他的赤红马从远处缓缓走了过来。张狂忍不住笑了起来,盯着方解的脸说道:“俊俏少年郎,模样好看些果然还是有用的啊。你若是能在搞定考试之前先把考官搞定了,这才是让兄弟们佩服你的真本事!”

    “滚蛋!”

    方解笑骂了一句,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尘土迎着丘余走了过去。

    “多谢先生!”

    方解先是俯身施礼,然后从丘余手里接过缰绳。赤红马似乎有些不适应这个眸子是白色的女人,显得有些局促。当看到方解的时候,显然它有些兴奋。

    “干的不错。”

    丘余对方解点了点头,看了看方解有些憔悴的表情忽然笑了笑说道:“一会儿是我主考,现在给你个机会贿赂我。别吝啬使劲往大了开条件,你应该知道收买我的价格肯定不会便宜。”

    方解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试探着说道:“我家门口有一个卖热汤面小笼包的摊位,不错。”

    丘余白了他一眼扭头就走,方解讪讪的笑了笑挠了挠头发。走出去四五步之后,漂亮女教授没回头也没站住,声音很温和的飘了过来:“明儿早晨。”

    “好!”

    方解使劲点头,傻笑。

    ……

    方解在准备骑射比试的时候一直在四处寻找,其实从今儿早晨到了演武院开始他就一直在寻找。他在找那个时刻不忘了吹牛逼可在女人面前老实甚至可以说畏惧的好像一只鹌鹑的项青牛,因为项青牛说过,他可是今年演武院考试的考官。

    文科已经结束,武科还剩下最后两门。

    还不见那个小胖子的身影,方解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又说了谎。在遇到沉倾扇之前方解其实一直没觉得项青牛真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当沉倾扇说起项青牛请了牛鼻子老道萧真人派人寻找他的时候,方解真是吃了一惊。要知道项青牛那个家伙和世外高人这四个字一点都不搭调,方解宁愿相信大犬是道宗大能也不相信项青牛说的每一句话。

    如果是项青牛写出来的话,方解连逗号都不信。

    后来方解信了,但项青牛却没来。

    最起码,到了现在还没有出现在方解的视线里。所以方解确定项青牛肯定不在演武场,因为以那个无耻之徒的性子,如果在演武场的话早就跑过来找方解得瑟了。

    方解没找到他,所以心里有些担忧。

    能让项青牛不来演武场,放过一次在他面前使劲得瑟机会的事肯定不是小事。而不仅仅是项青牛,方解今天在演武院演武场里一个穿道袍的人都没看到。既然清乐山萧真人是奉了皇帝陛下来观礼的,为何不来?

    方解之所以担忧,是因为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看着考生们领到了自己的战马之后往校场那边集结,方解摇了摇头甩开心里有些凌乱的思绪。他抬手抚摸了几下赤红马的脖子,微笑着说道:“准备好了吗?”

    赤红马没搭理它,低着头似乎是想在光秃秃的校场上找些嫩草吃,不过显然它失望了,所以对这样的大场面有些不屑一顾。在马眼里,好多人好多马绝对比不上好多新鲜多汁的嫩草。

    长安城外有一座神泉山,名闻天下的神泉山庄就在神泉山上。神泉山庄以所酿之酒至醇而声名显赫,甚至连陛下设宴所用之酒也是神泉山庄供奉上来的。神泉山并不高大巍峨,远远地看起来和樊固城西边的狼乳山有些相似。

    从远处看过去,神泉山的弧线很柔和。人们提到山的时候往往脑子里的第一印象就是雄阔险峻之美,而很少会想到山也有秀美的一面。这神泉山,就是山有秀美的典范。

    神泉山距离演武场并不远,骑马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跑一个来回。

    当年兴建演武场的时候,建造土城土山所用的木材石头,大部分都是从神泉山运来的,包括演武场里那一片不小的林子也是从山上移植过来的,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神泉山庄在神泉山的半山腰,据说建于大隋太宗年间。是一位太祖立国的时候有从龙之功的将军后人所建,那将军的后人无心仕途却偏爱酿酒。百多年后,他的子孙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爵位,可神泉山庄之名倒是格外的响亮。

    酒池在神泉山庄最深处,实则就是一个极大的山洞。这山洞入口小但里面很宽敞,且温度最适宜藏酒。神泉山庄的镇山之宝是几坛已经存了几十年的老酒,就藏在这山洞里,原本满满的一坛子酒如今剩下一多半,当然不是有人偷喝,据说那酒液已经粘稠到能拉出丝来。没进酒池,酒香都能醉人。

    而就在方解准备骑射比试的时候,神泉山庄酒池外面出现了两个很特殊的人。

    一个是身穿黑色道袍的小胖子,年纪不大。胖乎乎的脸蛋白净的好像新出锅的馒头,谁见了都想伸手在他脸色捏两下。

    另一个是身穿大红色道袍的神官,额头上隐隐间好像有一条裂缝似的。看不出具体年纪,面容如刀刻斧凿棱角分明。

    放眼整个大隋道宗,有资格穿纯黑色道袍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清乐山一气观的萧真人,一个是武当山三清观的张真人,另一个,自然就是很不靠谱的胖道人项青牛。

    “就是这?”

    项青牛看着那个山洞,微微侧头问自己身边站着的红袍大神官。

    鹤唳道人掌管一气观刑罚,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令人害怕。再加上大神官这样尊贵的身份,所以难免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可在项青牛面前,这位冷傲且有些古板的大神官态度很谦卑恭敬。

    “回小师叔,应该就是这里了。”

    项青牛嗯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山洞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里面的秃驴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顽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走出来自己认罪还能从轻发落换得心生。我数到一,如果你们再不投降我就要放狗了!”

    “呃……小师叔,数到一是不是太少了?”

    “笨蛋,我不会从十开始倒着数?”

    “师侄鲁钝了……”

    “哎呀我操,当老子的话是放屁?!”

    “一!”

    这句话项青牛不是对鹤唳道人说的,而是对山洞里喊的。他回身勾了勾手指微怒道:“老子不放狗,真当我是吓唬你们玩儿的?”

    他身后,十几个小道童每个人手里牵着一条极雄壮的獒犬上来。獒犬极暴烈,那些小道童虽然都有修为但显然有些控制不住。

    “放进去,都放进去!”

    项青牛撇了撇嘴道:“秃驴最怕狗啊,这是当年二师兄说的!”

    第0128章 长安动

    “二师侄啊,你说那个佛宗的家伙为什么要选择在神泉山庄的山洞酒池里躲着?”

    小胖道人项青牛上山的时候走的累了,在一块石头上蹲下来,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糖果,打开一块丢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问鹤唳道人。

    鹤唳道人回答道:“那天夜里师侄找到了那个佛宗之人,将他重伤。虽然不知道他是被谁救走的,但如此重的伤势即便他随身带着佛宗至宝菩提丹肯定要找地方养伤休息。而他身上血腥味太重,大内侍卫处,大理寺,刑部,还有咱们一气观的弟子满城搜索,那么重的血腥味肯定瞒不住人。”

    “想安全藏身,就得找个能遮掩住他那一身血腥味的地方。毫无疑问……神泉山庄的酒池……这地方不错。”

    项青牛点了点头,将嘴里的糖果咽进去后砸吧砸吧嘴。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山洞里传出来獒犬的嘶吼声,他摇了摇头道:“不等了,我现在进去看看。我可没时间在这儿耗着,赶紧完事我还得赶到演武场去看看,希望能赶上小方解最后一场比试。我要是不去那家伙肯定会说我是在吹牛,我可是堂堂考官啊,怎么能被他小瞧了?”

    他起身,缓步走向山洞。

    “小师叔,还是师侄来吧。”

    鹤唳道人劝道。

    “你觉得我摆不平?”

    项青牛白了鹤唳道人一眼,然后甩动着黑色道袍宽大的袍袖扭着屁股往山洞那边走。鹤唳道人自然不敢掉以轻心,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跟在项青牛后面。在进山洞之前,他额头上的裂缝缓缓睁开,暗红色的光芒在其中隐隐可见。

    “师侄啊,你这神目真是天生的?”

    项青牛一边走一边问。

    “是。”

    “那你是怎么发现自己有这本事的?”

    “小师叔,这个……不说行不行?”

    “你觉得呢?”

    “小师叔,第三目能看破世间伪装,有幻缚之法是师尊指点修行出来的结果。都是师尊的教导……嗯,就是这样。”

    脸有些红的鹤唳道人一本正经的回答。

    “你说我信么?我问你,是不是你偶然间发现自己额头上那只眼能看穿木板,看到小姑娘洗澡露出来的大白屁股,然后才发愤图强勤以修炼的?别给我装的那么正经,清乐山的道人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

    “小师叔……您也是一气观的人……”

    “所以我才知道啊!”

    项青牛理所当然的回答道,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走进了山洞。站在洞口,项青牛适应了一下山洞里昏暗的光线后微微皱了皱眉。能看见那十几条獒犬就在山洞里,有些迷茫的动闻闻西找找,却没有一点发现。

    项青牛摇了摇头道:“难道找错地方了?”

    “不会。”

    鹤唳道人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仔仔细细的往里面看了看之后说道:“咱们上山之前,还有人盯着这里,不曾见到有人逃出去,大内侍卫处的情报不会这般的儿戏。既然他们说佛宗的藏在这里,应该不会有错。”

    项青牛嗯了一声,举步往前走去。

    “小师叔,还是我来。”

    鹤唳道人跨前一步挡住项青牛,一步一步的往山洞里面走。那些獒犬找不到攻击的目标都安静下来,有的狗甚至因为忍不住诱惑伸出大舌头舔着那些酒坛子,而且好像很急切想品尝到美酒似的。狗也有酒瘾,项青牛第一次看到所以觉着有些好玩。

    这次他没在争抢,跟在鹤唳道人身后往山洞深处走。左手食指中指并拢捏了个剑诀,两根手指上有些微弱的光芒一闪一闪。鹤唳道人全神贯注的搜索着山洞里,额头上的竖目中似乎也有一个眼球在来回转动似的,所以看起来三只眼睛能往不同方向搜索的样子格外的诡异。尤其是到了山洞深处光线更暗了之后,他竖目里的暗红色光彩更加的清晰起来。

    “应该有人在这藏身过。”

    鹤唳道人指了指不远处有几个破开的酒坛子说道:“若是受伤的人暂时找不到伤药,用烈酒清洗伤口也勉强有些作用。”

    “得多傻逼的人出门连伤药都不带?”

    项青牛哼了一声说道。

    鹤唳道人摇了摇头:“是自负。”

    项青牛撇了撇嘴:“难道他以为进了大隋之后没有人能伤得了他?这么说起来还是自负的很傻逼啊。”

    鹤唳道人心中苦笑,心说就没见过比小师叔更不靠谱不着调的道人。和小师叔比起来,师尊他老人家正经的都有些不像话。

    又往前走了几步,项青牛忽然站住抽了抽鼻子。

    “快走!”

    他忽然拉了鹤唳道人一把,身形暴退。鹤唳道人没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下意识的跟着项青牛向后急退。一黑一红两道身形似流光一样从山洞深处往外疾驰,速度快到人的眼睛都跟不上。就在他们两个才到山洞口的时候,山洞深处的空气似乎猛烈的震荡了一下,紧跟着一股巨大的气浪从里面喷薄而出,再之后就是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传了出来。

    轰的一声,气浪从山洞口喷出来,夹带着大量的碎石泥沙和酒液,似乎整座山都跟着晃动了一下,巨石纷纷落下,几乎将山洞堵死,看起来场面极为壮观。

    鹤唳道人和项青牛都有些狼狈,虽然及时从山洞里退了出来却还是被爆炸逼的有些手忙脚乱,两位在道宗身份绝高的大人物,身上尊贵的衣服都被气浪割的有些凌乱。若不是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那些复杂的纹路在关键时刻闪烁出光芒遮挡住了部分齐流,说不得两个人都会受一些伤。

    而就在冲出山洞后的那一刹那,鹤唳道人迅速回身,两手对着山洞口一展,两股磅礴的斥力狂暴的卷了出去。正是在他瞬间施展出来的斥力和两个人身上道袍双重作用下,他和项青牛才能在这样剧烈的爆炸中全身而退。

    “他不是没有伤药。”

    项青牛抖了抖衣服上的尘土叹道:“宁愿将至少是灵丹级的伤药混合其他药材泡在酒里做成这样的大杀器,也不用那药来治疗自己身上的伤势,这个家伙……真他娘的狠。居然放弃治伤也要算计咱们,他是不是人?那些獒犬不是没有发现什么,之前有獒犬添那酒坛子的时候我就觉着有些不妥了,只是一时之间大意了没有想到这一点。”

    “幸好小师叔发现的早。”

    鹤唳道人心有余悸地说道。

    即便他修为惊人,但面对如此狂烈威力巨大的爆炸只怕也抵挡不住。本来对这位小师叔他只是表面上的尊敬,但现在他心里对项青牛总算是有真正的敬意了。

    “在药物上,你师父也不一定比我强。”

    项青牛不忘得瑟一句,然后摇头叹道:“甘愿放弃一颗足有起死回生神效堪比咱们道宗小神丹的灵药,设下这个埋伏就为了算计找到这里的人。这个家伙难道没想过,万一找进来的只是几个官府的差役又或是神泉山庄的下人学徒,浪费这样一颗灵药岂不可惜?妈的,这样浪费宝贝果然不能忍受啊!”

    “疯子。”

    鹤唳道人想了想说道:“只能说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

    演武场。

    土城上。

    本来兴致勃勃看着下面考生骑射比试的周半川忽然眉头挑了挑,他转过身子看向视线极远处那有着圆润弧线的山,略微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对身后人说道:“言卿,去神泉山看看。”

    言卿没问怎么了,立刻点头道我这就去。为了不引起考生们的主意,他走到土城后面才一跃而下,身形一展如大鹰一般向前急冲了出去。只片刻之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演武场的建筑后面。在他身影消失的那一刻,周半川目光盯着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与此同时,长安城。

    那个曾经一掌几乎废掉沉倾扇,和老瘸子交手过的蓝袍老者正坐在畅春园的某个凉亭里喝茶,茶杯举到嘴边的时候他忽然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起身吩咐身边人道:“请罗指挥使和候镇抚使到穹庐护驾,我要出城!”

    他身边的侍卫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事,立刻跑出去找罗蔚然。那侍卫才跑出去几十米,就看到大内侍卫处指挥使罗蔚然脸色有些阴沉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他遥遥对那老者点了点头,那老者身形一闪已经消失不见。

    等那老者消失之后,罗蔚然缓步走到老者坐着的亭子里。要了一只干净的杯子,喝老者剩下的半壶茶。

    坐在穹庐土炕上处理奏折的皇帝透过窗子往外看了看,见亭子里坐着的人换成了罗蔚然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缓缓摇了摇头,眉宇间似乎有些怒意。但是很快,他就再次将视线注视在桌案上的奏折中。

    红袖招。

    躺在一条长板凳上哼着一曲不知名却格外苍凉厚重小调的老瘸子坐起来,往外面看了看之后又躺下来。三楼的窗子推开,红袖招的掌柜息画眉出现在窗口。老瘸子对息画眉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几句话。

    “已经十年没有人敢在长安城放肆了,有些人以为长安城里没了他就不再可怕。所以难免有些狂妄自大,出一点儿事也好,让那些人再重新认识一遍长安城是什么地方,无妨……这城里能杀人的人很多,比我会杀人的也不少。”

    息画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关上窗子后走回桌边继续读看了一半的书册。

    与她所在隔着一间屋子的闺房里,息烛芯听到老瘸子的话脸色有些不自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不自然中还透着一点点自豪骄傲。

    长安四城督军府。

    正在与情衙镇抚使侯文极喝茶谈笑的右祤卫大将军许孝恭忽然止住笑声,随即眼神里有些愤怒不可抑制的往外溢。他转头看向侯文极,见对方脸色平静的坐在那里似乎并不打算做什么。他有些不解,但他没打算问。

    许孝恭起身,说了一声抱歉就要离开。

    侯文极笑了笑说道:“大将军还是再坐会儿吧,我今天之所以跑来督军府衙门可不仅仅是来喝茶的。”

    “哦?”

    许孝恭停住脚步,看了侯文极一眼问:“镇抚使是来做什么的?”

    “陛下说……”

    侯文极沉吟了一会儿后认真地说道:“长安城里这几天不安静,有些宵小之辈以为长安城不如十年前可怕了所以就冒出来兴风作浪。但还不至于劳动军方的人出手,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还要动用军方的人,难免让人看轻了咱们大隋,看轻了都城长安。所以大将军还是坐下来喝茶吧,请放心,维护陛下威严的事绝不仅仅是军方的责任。”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看起来很儒雅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许孝恭,又看了一眼侯文极后冷声问道:“陛下怎么会知道今日会出事?若是你告诉陛下的,为什么不知会督军府有人作乱?”

    侯文极起身施礼:“见过虞大将军……陛下自然不会料到今天会出事,陛下只是觉着既然是宗门的人闹事,那么就应该让宗门的人去解决,免得被人说咱们大隋没有拿得出手的江湖人,大将军您知道,陛下向来对道宗看得很重,该用的时候自然也不会舍不得拿出来用。养了这么久,也该看看是好用还是不好用。”

    被称为虞大将军的正是天子六军之一,左武卫大将军虞满楼。

    虞啸,是他的儿子。

    虞满楼皱了皱眉,嗯了一声道:“既然这是陛下的意思,那我自然遵从。只是若一气观的人又或是别的什么人没有足够的实力来做事,就别站着位子。大隋的军人,终究是为了维护陛下的尊严而活着的。”

    这话很重,所以侯文极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虞满楼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他信不过一气观,也信不过大内侍卫处。军人的骄傲,在左武卫大将军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或许在他看来,除了军方的人谁都不值得信任。

    侯文极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还是保持着微笑:“大将军,有些事绝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浅薄。既然有些人站在该站的位置上,那么自然不是只为了吃那口饭穿那身衣服显摆身份。有人想动长安,那么就让他们看看长安动起来有多可怕。”

    “我保证。”

    他说。

    第0129章 差距

    因为考试的人太多,所以骑射比试并不是单独进行的。在校场一侧,一字排开立着整整二百个靶子,考生们按照秩序每二百人为一批上场展露自己的射艺。

    骑射,其实是要考核三项。第一是骑术,第二是射术,第三自然是骑术加射术。

    但是今年演武院考试有些特别,周院长擅做主张将骑术那部分给抹除了。用他老人家的话说,大隋倾尽全国之力也不过只有两支纯粹的骑兵队伍。这些考生比骑术基本上没有任何用处,因为那两支骑兵的将领都是陛下亲自挑选任免的,即便演武院的考生成绩再优异,也要三年之后才有机会进入军队中历练,而且进入那两支骑兵的概率近乎为零。

    没有了骑术的比试,直接进行后两项。

    射术和骑射。

    每次二百人同时射箭,每人十支箭。五支固定射击,五支运动射击。

    方解是第三批入场的考生,在别人射箭的时候他就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看的很仔细认真,似乎想记住每一个细节。在靶子那边,从右祤卫抽调来的士兵负责记录考生们的成绩。而负责监考的演武院教授丘余,就站在靶子的后面。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有射空的羽箭误伤到自己,负着手闲庭信步一般在靶子后面来回巡查。

    眼见着马上就要到自己上场,方解蹲下来将靴子整理了一下。用找来的草绳将靴子筒绑在小腿上,将长袍的下摆塞进腰带里,然后将袖子也用草绳绑好。准备妥当之后,恰好听到监考的喊声。

    “下一批!”

    方解缓缓的呼吸了几次,看了看分给自己的步弓和箭壶里那十支羽箭。靶子那边,负责记录成绩的右祤卫士兵将靶子上的羽箭拔下来收集好,然后再次退到掩体后面。随着一声铜锣响,方解他们这批二百名考生笔直的在画了白线的地方站成一排。

    固定射击分成五部分,考生们最先走到距离靶子七十步远的第一道白线处,射一箭,然后快速后退,在后退途中再射一箭。然后退到距离靶子八十步远的地方,站好射一箭,然后再迅速后撤射一箭。以此类推。一共有五道白线,后撤四次,射出九箭,最后一箭要求考生们在距离靶子一百二十步远的地方迅速的互换位置,在跑动中射出第十箭。

    完成射艺比试的时间,跑动的步伐方位,再加上准度,综合评分。

    说起来规则并不复杂,但若是想射好这十支箭又岂是一件容易事?他们所使用的步弓,是大隋的武器工坊精工打造,将羽箭送出去二百步轻而易举。可话虽这样说,要知道其实在超过七十步远的距离射箭,箭飞出去就已经要计算弧线落点。退到一百一十步远的距离发弓,箭在半空中飞行的距离那么长,甚至一丝风就能改变羽箭运行的轨迹。

    而且还要在跑动中完成精确射击,这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方解将箭壶绑在自己的后背上,调整到抬手就能抽出羽箭的位置。先是空拉了几下弓弦,适应了一下这步弓的力度。趁着还没有开始,他低下头寻找了一块小石子,扣在手指间用步弓射了出去,一直看着那石子的运行轨迹直到落地,方解记住了刚才射出石子时候的手感。

    铜锣声第二次响起的那一刹那,方解立刻抬手从后背箭壶里抽出第一支羽箭,没有任何瞄准动作,拉弓,射箭,一气呵成。第一箭距离靶子七十步远,这个距离的固定射击对于方解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第一箭射出去之后,方解根本就没有看那箭是否命中。他也没有像别人那样转身跑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再回身瞄准,而是脚下一点,身子如被风兜起来的风筝一样向后飘了出去。左右脚交替点地,身子一次次的掠起向后疾驰,在点地飞起的时候,方解已经将羽箭从箭壶中抽了出来。身子落地的时候弓弦拉满,再次跃起,羽箭激射而出。

    双脚交替点了数次,方解退到了距离靶子八十步远的第二道白线。抽箭,射出,再向后急退,抽箭,射出,动作行云流水。

    当方解退到距离靶子九十步远的第三道白线的时候,跟他保持在一个距离的考生已经不多。距离方解大概十几米远的张狂虽然之前受了些伤,但在这种纯粹的军事考试中还是展现出了惊人的素质。方解射出第三箭后退的时候,抽空扫了一眼自己两边。他发现张狂竟然比自己还要稍微快一些,大概领先半步距离。

    而在另一侧,左武卫大将军虞满楼的儿子虞啸与方解几乎平行。显然,大将军虞满楼对自己的儿子平时要求极严苛。虞啸拉弓射箭跑动的姿势都极标准,即便是训练新兵的教官也不能比他做的更好了。

    不同于方解的点地倒纵,虞啸的射艺看起来竟然比方解还要扎实一些。他是一边跑一边回头放箭的,几乎每一箭都只是略作瞄准就送了出去。

    距离再远些的也有几个身手极好的人和方解的速度不相上下,十个人中倒是有六七个是军武出身的考生。

    这种比试,军人的优势展现的淋漓尽致。

    从射出第一箭开始,到退到距离靶子一百一十步远的第五道白线,方解射出九箭,用去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两分钟。比他快的只有一两个人,与他差不多到达这个距离有六七个人,稍微慢些的有四五个人。

    可就在这个时候,难题出现了。

    比方解早到了片刻的张狂和另外一个军人都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射出第十箭。

    ……

    当方解跑到位置的时候,终于明白了比他早到一步时间的张狂为什么犹豫。第十箭,要求考生们互换位置,可他们这些领先的人如果跑到身边考生的位置上射箭的话,视线就会被还没有跑回来的考生挡住。也就是说,那些动作慢的人成了他们射出第十箭的阻碍。可如果等他们退回来之后再射出第十箭,那之前争取来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

    方解想到这点的时候,发现张狂看向自己这边。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张狂的意思,但他却立刻摇了摇头。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有十几米远,中间隔着至少六个人。如果他们两个互换位置的话,跑动的距离太远,中间隔着的考生退回来依然是他们的阻碍。之前那好不容易得来的在时间上的领先,经不起一点挥霍。

    没时间犹豫,方解立刻向旁边跳了过去。在落地的同时他尽量蹲下来,然后将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双腿上。一瞬间,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两腿的肌肉迅速绷紧。这种胀起来的感觉很好,让他心里的自信再次提升起来。

    蹲下来之后,他的双脚上立刻展现出一股极强的爆发力。两只脚在地上踩了一下,方解的身子猛然间拔了起来。在跃起的同时,方解从背后将最后一支羽箭抽了出来,毫不犹豫的朝着面前的远处的靶子射了出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正对着这个靶子的那个考生恰好退到方解身前不足一米的地方。方解射出去的第十支箭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的,将这个考生吓的啊的惊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往前弯腰躲闪。

    方解歉然的对他笑了笑,身体上紧绷着的肌肉也缓缓的松弛下来。他转身往后走去,一边走一边将绑在后背上的箭壶解下来。负责监督的右祤卫士兵跑过来,将他手里的步弓和箭壶都收了回去。

    方解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拔了一根毛毛草叼着,看那些没有完成考试的人拼尽全力的跑动射击,这种从局中退出来做旁观者的感觉很奇妙。

    张狂将步弓和箭壶交还给右祤卫的士兵,走到方解身边坐下来笑了笑说道:“本以为也就这一项考核能赢过你,终究还是因为犹豫不决而被你反超。唉……早知道今年军人考生中有你这样一个,我应该不来的。”

    方解笑了笑:“其实你能更快些。”

    张狂愣了一下,苦笑了一声摇头道:“已经到了极限。”

    “你刚才射箭的时候,一共看了我几次?”方解问。

    “四次。”张狂如实回答。

    “你太想赢我了。”

    方解叹了口气,舒展了一下身子语气平淡地说道:“正因为你太想赢我,所以你分了心。你不断的看我是不是超过了你,虽然看我一眼用的时间微乎其微,但对你出手还是有些影响。如果你专注射箭,最起码比我要快两步。但你最后只比我快了一步,且在最后时刻因为犹豫把这一步的时间也浪费了。”

    张狂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确实想赢你,很想。”

    他也从地上野草中拔了一根毛毛草塞进嘴里叼着,学着方解的样子一边咀嚼一边说道:“我刚才也说了,这是唯一有机会赢你一次的考试项目了。这一项考完,只怕再没有机会。”

    “为什么这么想赢我?”方解问。

    张狂犹豫了很久,转头看向方解认真的回答道:“因为嫉妒吧。”

    方解伸手拍了拍张狂的肩膀,没说话。

    张狂笑了笑道:“人总是在这样,对于比自己强的人都会有嫉妒心。抱歉,你把我当朋友,我却把你当成了对手。”

    方解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很轻地说道:“如果我没把所有人都当对手,怎么可能赢过大部分人?”

    张狂一怔,然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肥硕的身影从远处飘了过来。一边往方解这边飘一边笑呵呵的说话:“小方解,好几天没见想我没?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考砸了,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我打算今天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方解看着那个胖胖的身影,先是笑了笑。可当看清那家伙身上脏兮兮的样子的时候,方解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怎么了?”

    等项青牛到了他身边,方解看着项青牛身上有几处破损的道袍皱眉问道。

    “还不是替你去擦屁股,屁股没擦好,特么的,还沾了一身臭!”

    项青牛一屁股在方解身边坐下来,一边喘息一边说道:“我找到了那天……这位是谁?”

    他指了指张狂。

    张狂认得项青牛身上的道袍,知道这道袍代表着什么含义。所以他起身,抱拳施礼道:“见过真人,我叫张狂,今年演武院的考生,安原城边军旅率。”

    项青牛哈哈笑了笑道:“小方解的同袍啊,哈哈,一表人才啊一表人才……你先到一边歇会儿行不,我有事和小方解说。”

    “好。”

    张狂微笑着说道:“你们聊,我到那边看看其他兄弟。”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往远处走去。在他转身的时候,他脸上谦卑且真诚的笑意随即消失不见。也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里有些难过和悲伤的神色一闪即逝。

    缓步走向其他考生的张狂,脸色逐渐的冷了下来。

    听着方解和那个穿黑色道袍的胖子谈笑风生,张狂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我竟然还白痴一般的想赢你一次……你是被陛下看重的人,你和大内侍卫处的人有交情,你和散金候吴一道有交情,你和红袖招的老板有交情,你和朝廷里几位大学士有交情,甚至你和那个漂亮的女教授也关系不错……现在又有一位真人跑出来和你聊天显得那么熟悉,我拿什么和你比?

    方解……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张狂……你到底有多白痴?你不过是个没什么前途的小小旅率罢了,你不认识大内侍卫处的人,你不认识散金候,你不认识大学士,你没进过红袖招,你也和演武院的教授说不上话,不会有个道宗的大人物跑来找你聊天,你更不会被陛下赏识……你只是个在北蛮人部族中为了活下去为了立功,不得不娶了部族首领的女儿而又亲手杀了她的小人物罢了。

    张狂,你和方解差距太大了。

    他一边走,一边苦笑。

    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0130章 关于战术的灵活运用

    方解没注意到张狂离开时候的背影有些落寞,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项青牛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在演武场。而那一身显得有些狼狈的道袍,怎么都瞒不住人他刚刚有过一场激斗。说实话,方解对项青牛的修为真的很好奇。本来他以为项青牛不过是个骗吃骗喝的江湖混混罢了,可谁知道他居然在道宗有这般高的身份?

    一个能和萧真人平起平坐的道人,又怎么可能是个废物?

    方解以前自嘲过自己就是个不能修行的废柴,可现在的这个废柴却让一群锦衣公子嫉妒愤恨得牙根都痒痒。既然连自己都有这样的变化,那么项青牛的修为真的惊天动地方解也不会感到惊讶了。

    可这个肥硕的道人似乎只对方解的考核成绩感兴趣,只说了一句我刚才替你擦屁股去了就不再往下说。方解白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不是真的盼着我进不去演武院?”

    “对啊!”

    胖道人笑了笑,人畜无害。

    “为什么?”

    “你以为进入演武院好玩?每天都要过着枯燥乏味的日子,除了没完没了的学习还是没完没了的学习。你想想,自此之后长达三年你的生活里没有了美食美酒更没有美人,那将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小方解啊,你这样招蜂引蝶的性子能按捺的住?虽然演武院里也有女学生,但你应该想到能考入演武院的女人还算女人么……”

    “为什么女人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这么奇怪?”

    方解讥讽道:“穿上这身道袍果然法力大增修为大涨脸皮也变得坚实了不少,现在提起女人这两个字你居然舌头不打结了。少跟我扯淡,赶紧说刚才到底干嘛去了。”

    项青牛瞪着方解认真地说道:“你他娘的缺少对一个世外高人道宗大德最起码的尊敬,你要是再说粗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找周院长让他开除了你?”

    啪!

    方解在项青牛屁股上踢了一脚,懒得回答。

    “他娘的,这要是清乐山一气观有人敢踢老子的屁股,早就被我那个执掌刑罚的二师侄抓了去吊起来打了,直接打到皮开肉绽,直接打到断子绝孙。”

    啪!

    方解又踢了一脚,力度更大了些。

    “赶紧说刚才到底干嘛去了,不说滚蛋。”

    “你就不能求我?”

    “说还是滚?”

    项青牛拿方解没脾气,凑过去蹭了蹭方解肩膀谄媚的笑道:“身上带糖果了没,我本来肚子就有些饿了,为了赶来看你出糗又跑的太快太急了些,这会心里有些发慌。”

    方解白了他一眼从袖口里摸出来一包一直带在身上的糖果丢过去,项青牛接过来连忙打开捏出一颗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满足的笑了笑:“我那个牛逼的一塌糊涂的二师侄找到了佛宗那个人,不过却一不小心中了那秃驴的设下的陷阱。若不是老子反应快,说不得这会来找你讨糖果吃的就是一摊肉泥。”

    方解想象了一下一摊肉泥伸手跟自己要糖果吃的画面,确实有点恶心。

    “中了人家的陷阱,到最后也没找到那人对吧?”

    “当然不对,我那个二师侄天生神目,再加上大内侍卫处卓先生的本事,就算那个佛宗弟子能化作一只鸟儿也飞不出长安的高墙。已经找到那人的踪迹了,若不是我惦记着来看你有没有被淘汰,我早就跟过去看热闹了。”

    方解撇了撇嘴道:“需要我说谢谢吗?”

    项青牛道:“别客气。”

    “滚蛋。”

    方解骂了一句,就在草地上躺下来休息。项青牛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之前的考试肯定还算满意,所以他傻笑了几声:“咋样,有没有挤进三甲的希望?”

    方解没回答,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胖子,你告诉我,这世间最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