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宋葬率先冷静下来了,而殷臣还一动不动坐在原地,欲盖弥彰,艰难掩饰着难以自控的某种反应。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良久,宋葬唇角扬起,倚在书桌旁软声撒娇:“今晚我不回去了,睡你的床,好不好?别赶我走嘛。” “……嗯。” 他在为他解围,将表面上的主动权轻而易举地交了出去。殷臣听得出来。 “不生气了?” “没生气。”殷臣抬眸扫他一眼,又很快移开。 宋葬眸底笑意盈盈,将没喝完的凉茶推到殷臣面前。 “我想吃冰糖葫芦,还有修竹做的牛肉烙饼。” 殷臣抿着唇端起茶杯,稍稍用力地攥在手里:“太晚了,明天再吃。” “都听你的~” 两人在屋里浓情蜜意,坐落于村尾山脚的宋家,却悄然出现了一番动乱。 毕竟,太阳已经彻底落山了。 浓沉夜色密不透风,层层包裹住静谧古村。连湍急的河水支流也放缓声息,化作一面沉寂水镜,倒映出朦胧云里的寒凉月影。 宋嗣提着一把沾满鱼腥味的菜刀,表情狰狞,大步冲向宋葬的房间。 他一脚踹开房门,高高扬起双臂,又使出全身力气重重落下,胡乱挥舞着朝床榻走去。 小腿骨猛然撞到床头木板,宋嗣顿时彻底发了狂,一刀接一刀疯狂砍着宋葬特意拱起的枕头被褥,将脆弱布料尽数砍得支离破碎, “二郎,二郎别怕啊,有大哥在!” 他苍白开裂的嘴唇因恐惧而不停颤抖,胡乱大喊着给自己打气鼓劲儿。 “躲开,快躲开,大哥会保护你!娘,娘……救救我!啊啊啊啊!!” “砰砰!砰砰砰!” 劈砍的速度越来越快,菜刀深陷在殷臣昨夜才更换的坚硬红木里。 宋嗣砍不穿它,手掌指骨被反震得红肿发青、鲜血淋漓,菜刀尾部的木制手柄也在逐渐松动。可他一刻也没想过停止,强烈至极的恐惧惊惶彻底占据大脑,这就是世上最有效的止痛药剂。 在一次大力劈砍的动作中手柄终于“喀嚓”脱落,裂成两半。银白菜刀脱手而出,“咣当”落在宋嗣脚下。 宋嗣神色一滞,猩红眼眶颤抖着,豆大泪珠倏然滚滚流出。他腿软着瘫坐在地,抱紧那只飞絮漫天的棉布枕头,嚎啕大哭:“二郎!!!” 活像失了至亲一般痛苦。 夜色静谧,虫鸟失声。 黑色土狗守在门口,懒洋洋地翻着肚皮酣睡。 没有人听到他的抽泣,没有人知道他彻夜蜷缩在宋葬床边,痛不欲生地绝望哀嚎。 怪事不止一处起。 自打苍木山没了山君,又被伥鬼掀开那些语焉不详的秘密,某种冥冥之中的平衡就此打破。像是突然失去了某种……稳定的界限。 安宁镇,宽敞豪华的宁家宅邸,烛火方熄。 四方走廊檐下,挂着几只即将燃尽的油灯,守夜的丫鬟仆从们蹲坐墙边,昏昏欲睡。 月色流过砖瓦,廊间似有阴风拂过,好似无形的手在暗中拨弄,扰得人人睡意不宁。 宁焰躺在冷库里,打了个厚实的地铺,盖上棉被堵着鼻子。 他比较皮糙肉厚,精力也旺盛,所以自请负责看守那一具不该存在的尸体。 但是实在太臭了,那股人肉溃烂的味道,穿透力强得令人心惊。 宁焰用被子蒙着脑袋翻来覆去,还是怎么都睡不着觉。 他莫名有些心烦意乱,正要起身出去转转,忽然瞥见余光里有人影在动。 不……那不是人影,是宋大爷的尸体,自己缓慢坐了起来。 盖在他脸上的白布轻轻飘下,露出那张青白发黑的僵硬老脸。耷拉堆积的眼皮下,他早已松动的右眼珠子因重力从眼眶脱出,“骨碌碌”滚落在地,带起一阵黏腻潮湿的怪异响动。 在宁焰屏息悚然的注视中,宋大爷腐烂的喉管竟开始自行震颤,有规律地抖动着,发出一声又一声年轻女子的哀怨哭泣。 “我靠,卧槽……” 宁焰不敢置信地攥紧拳头,一边以蜗牛般的速度缓缓向后挪动,一边点开群聊屏幕,疯狂连环夺命艾特宁燃和殷无雪,请求支援。 但是没人理他。 群里寂静无声,就连殷臣他们也不知道在莫名其妙忙些什么,压根顾不上回话。 屋漏偏逢连夜雨。 宁府门前,人声鼎沸,火光喧天。 一队从县城策马赶来的官兵,全副武装围堵着宁府大门,人人高举火把,扬言要即刻查抄宁家宅邸。 据说今早县老爷得到线人举报,宁家藏匿了数名前朝叛贼,证据确凿。他当即下令逮捕宁家所有男丁,缉拿叛贼,拉回海县进行关押审判。 宁老爷与宁夫人都在县城,早就被打入大牢,如今还剩宁家两兄弟流落在外,同样逃不过县城官兵。 这显然是无稽之谈,近期宁府里唯一的外人,真的就只有那具尸体。仆从家丁都吓破了胆子,虽然不敢反抗官府,但也硬是想不明白叛贼之言从何说起。 宁燃的身份较为微妙,没有第一时间出面。他躲在大门后暗中观察,让殷无雪先过去小试牛刀。 在这种时代被污蔑私藏叛贼,是很能轻易自证成功的,只会跳入漩涡陷阱,越描越黑。